德国能实现2030年绿电占比80%的目标吗？

德国的电力绿色转型即使如此“正确”，也不是法律一声令下，就能全国上下一盘棋那么简单。

可以说，2023年是德国大规模推动绿电建设的开局之年。2022年，德国进行了一场几十年来最大规模的能源转型法律修订行动：《可再生能源法2023》、《海上风能法2023》、《陆上风能法》、《能源经济法》和《联邦自然保护法》，五部法律基本都将目标定在2030年这一年。这些修订案在今年年初陆续生效实施，2023年对法律的具体执行情况，直接影响到2030年的目标能否实现。

《可再生能源法2023》将2030年绿电占总用电量的比重目标由原来的65%提升至80%。而《陆上风能法》修订案则确保，至2032年，德国2%的国土面积用于风能建设。《可再生能源法2023》和《海上风能法2023》规定，使用可再生能源关系到和服务于重要的公共利益和公共安全，从而确立可再生能源建设的优先地位。

自俄乌战争以来，德国开始能源去俄罗斯化，去俄罗斯化从中期和长期来看，也意味着去天然气化，而用以取代天然气供暖的热电泵安装、可再生能源发电代替天然气发电等也意味着对绿电更高的需求。与此同时，交通领域的电动化、电解水制绿氢、电池生产等都会增加对电的需求，更何况，在供电方面，德国还面临着煤电退出和核电退出，虽然两者因为电力危机而被暂时推迟。据德国联邦政府预估，2030年，德国用电量为750 TWh，按照德国设定的可再生能源发电覆盖80%的用电需求的目标，可再生能源发电量到时须达到600 TWh。

现实离理想的差距还有多远？据德国联邦网络局，2022年，德国用电量为484.2 TWh，净发电量为506.8 TWh，同比增加0.4%。可再生能源发电总量为233.9 TWh，同比增加8.5%，占用电量的48.3%，同比增加5.6个百分比。德国绿电的主力军是风电（尤其是陆上风电）和光伏发电，2022年，两者占总发电量的比重分别为25.9%和11.4%。

实现发电量目标离不开可再生能源装机容量建设。据Deutsche WindGuard，2022年，德国陆上风电净增装机容量2.137 GW，由此，截至2022年12月31日，德国陆上风电总装机容量为58.1 GW，同比增加4.3%，超出了《可再生能源法2021》（2022年修订前）对2022年设定的57 GW目标。而海上风机净增装机容量为0.342 GW，海上风电总装机容量从而达到8.1 GW，按照已有的项目，装机容量有望在2027年达到13.8 GW。至于太阳能发电，据弗劳恩霍夫太阳能系统研究所预估，2022年，德国光伏发电装机容量新增7.2GW，总容量达67GW，超出了《可再生能源法2021》对2022年设定的63 GW目标。

法律新修订案对2030年陆上风能、海上风能和光伏装机总容量的目标分别设定为115GW、30 GW和215 GW。那么，在接下来的八年时间里，就绿电发电量占用电量比重而言，目前的48.3%距离目标80%还有31.7个百分点。而在装机容量上，则面临者陆上风电翻一番、海上风电翻三番、光伏发电翻两番的任务。德国能实现目标吗？

经济研究所DIW对德国联邦政府过去一年间的能源转型工作进行了评估，认为目前的可再生能源建设速度过慢，按照过去12个月的太阳能建设趋势，到2030年，只能达到121GW，即只有目标的56%。如果德国在包括今年在内的前几年未能完成目标，那么，绿电建设前景将会变得渺茫。据DIW能源转型监视器2023年1月23日数据，光伏装机建设实际速度只达到能实现2030年目标的必要速度的40%，陆上风能建设速度只达到必要速度的29%，海上风能建设速度尤其慢，为必要速度的12%。

项目审批和土地分配的速度也不乐观。据联邦经济与气候保护部发布的绿电2022年度报告，从第一次提交项目申请到最终获批，平均耗时超过两年。按照目前指定的陆上风电项目面积和审批数量，无法完成2030年的目标。

电力转型建设为何进展缓慢？以陆上风电建设为例，按照法律修订案，至2032年，德国2%的国土必须用于风能建设，2027年，该比例为1.4%。这两个看上去小而虚幻的数字却隐藏着巨大的利益差异和价值观冲突。差异首先体现在联邦政府和地方政府的角色分配上，联邦政府层面推动了立法和设立目标，而地方政府负责落实执行。另外，公众对电力转型的接受度和参与度上也存在矛盾，绝大部分公众接受和支持能源转型和可再生能源建设，但在现实中，可再生能源具体建设项目因为遭受反对或缺乏社会接受度而搁浅的例子不在少数, 风电项目往往面临当地政府和居民对当地文化和休闲价值、房地产市场等遭受损失的权衡和担忧。再者，绿电建设项目往往需要大片土地，这就会触及到项目所在地的自然保护问题。和物种保护一样，风电建设也服务于气候保护，可一旦涉及用地，则会面临与自然保护之间的土地之争。

德国能源转型研究项目Ariadne的一份研究对能源政策和冲突的关系进行了分析后发现，过去30年间，关于冲突的出版物出现了两次高峰：2014年到2016年和2019年。而风电建设，一方面经历了两次提速：第一次发生在2000年引入可再生能源法时，第二次则始于2010年，2011年对《核能法》的修改推动了这一进程，而2014年到2017年，风电建设达到高峰。而另一方面，反对可再生能源，尤其是反对风电的运动开始出现，比如成立于2013年的反对风电的团体Vernunftkraft。2012年和2014年，对《可再生能源法》的两次修订，加剧了能源转型领域的各方力量纠缠的复杂性。研究得出结论，风电建设的减缓和冲突的增加是关联的。因为利益冲突，自2018年以来，德国9家风电场的建设急剧放缓。

陆上风能行业机构FA Wind的行业调查同样显示，2019年第二季度，德国共有对325家、涉及装机容量1011MW的风电场提起的法律诉讼正在审理中，最主要的诉讼理由为自然保护和物种保护。鉴于案件审理通常会持续好几年，这些风能建设在好几年间都处于停顿状态。

Ariadne研究指出，能源转型中的关于能源资源和技术的冲突和争议不是一种新现象，德国历史上也曾出现过反对核电运动。而这次则是可再生能源之争。和传统能源不同，可再生能源建设需要更多的土地面积，从而使得受到影响的地区和人群也随之增加，尤其是在面积狭小、有着大片森林的南德联邦州。研究者们认为，能源转型中不同参与者的机会与风险、优势和劣势、不同的价值之争并没有得到充分的研究和辩论，从而产生了学界所说的“参与悖论”，产生了输赢之别。

电力绿色转型即使如此正确，也不是法律一声令下，就能全国上下一盘棋那么简单。2023年，将是德国绿电建设边加速前进边化解冲突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