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克尔与德国的崛起

中国经营报   作者：孙兴杰

难民潮不断挑动欧洲各国的神经，英国和一些东欧国家对难民充满了疑虑，而德国总理默克尔的大度与担当，让难民们看到了希望，默克尔已经成为难民们的保护人。默克尔被认为是“铁娘子”，是欧洲乃至世界上最具有权势的女性政治家，她也是难民眼中的希望。默克尔已经成为新德国的代表，一个有实力、有良知的德国已经出现在世界政治舞台上。不知不觉之间，德国重新成为欧洲和世界上举足轻重的大国，德国的崛起和强大并没有引起邻国的不安，相反，德国是被“邀请”的大国，甚至是霸权。这里所说的霸权并不是霸道，而是能够为国际社会提供秩序等公共产品的国家。

在处理希腊债务危机期间，默克尔成为最后拍板的那个人，默克尔既驯服了希腊又把希腊留在了欧元区。有人讽刺欧元区将毁于那个固执的德国女人手中，但是希腊总理齐普拉斯最终屈服了，乖乖地签订了新的援助协议。只有默克尔这样的严厉家长才能管住不听话的希腊人。当然，希腊民众，尤其是那些在经济危机中失去工作的人对默克尔恨之入骨，将她比作希特勒。但是这次默克尔在难民问题上的做法让希腊人折服，不得不承认默克尔在道德上是高尚的，能够得到对手或者反对者的尊重，实属不易，但是默克尔做到了。默克人认为，难民愿意来到德国，这是德意志民族的骄傲。的确如此，难民们也是用脚在投票，虽然他们从匈牙利过境，也不愿意留在这里，因为德国才是他们理想的去处。

当1.7万名叙利亚难民滞留于匈牙利的时候，欧洲国家尤其是申根协定的国家都担心这些人会流向自己的国家。默克尔站出来说，我们来做。于是乎，出现了非常壮观的移民景观，沿着高速公路，难民们愿意步行上百公里来到德国，令这些难民们欣慰的是，德国的民众拿着食品和衣物来迎接他们，也有难民发出来内心深处的呐喊：我变成了人。这句话可以说是对德国乃至欧洲最高的褒奖。随着上万难民的涌入，德国南部城市慕尼黑也有些吃不消了，也出现不同的声音，但是接纳难民依然是德国主流的民意。前后有2300万德国民众参与到接纳难民的活动中，也就是四分之一的德国人参与其中，也让人们为德国社会所迸发出的巨大能量惊叹。

默克尔向德国人呼吁：一个强大的德国需要承担更多的国际责任。这也是一个大国诞生的声音，德国近代一百多年的历史中，最终摸索出一条通往大国的道路。无论威廉一世还是希特勒都试图以战争的方式实现德国的大国梦想。结果，德国惨败，二战之后甚至被分区占领，最终两德分裂。没有一个强大社会的支撑，即便拥有一流的武器装备和军队，也不能称为大国，两次世界大战表明，依靠武力强行崛起之路是行不通的。随着核武器时代的来临，大国之间的战争失去了合法性，国家之间的竞争变成了两个社会活力之间的竞争。难民潮是对欧洲社会最尖锐和全面的考验，而默克尔愿意接纳这些难民，至少证明她有底气，有信心可以“消化”这些难民。

对于整个欧洲来说，难民潮已经无可阻挡，无论哪个国家都不可能用铁丝网关闭本国的边界。9月2日，那张令世界揪心的照片，叙利亚小难民三岁的艾伦伏尸海滩，令世界舆论哗然，难民问题也就变成了对各国良知和道德底线的考验。不夸张地说，这张照片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人们关于难民的看法，也改变了很多前往欧洲的难民的命运。欧洲国家需要讨论的问题也变了，不是要不要接纳这些难民，而是如何接纳。默克尔呼吁欧盟制定并实施难民名额分配的方案。在应对难民的问题上，默克尔再一次走到了欧洲政治舞台的中心。如果欧洲其他国家还没有做好准备，或者不愿意去承担这份责任，那德国愿意先做个榜样，至少现在默克尔就这么做的，德国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世界人道主义的典范和榜样。进一步说，默克尔领导下的德国彻底从二战的阴影中走出来，德国不但在经济上崛起了，在精神上也崛起了。

默克尔的高明之处在于，她已经看到了难民潮对德国以及欧洲的真正挑战是什么。欧洲除了接纳这些难民之外，别无选择，因为普世人权的理念已经深深扎根于欧洲社会。一位匈牙利的女记者在边界拍摄的时候故意将一位背着孩子的难民绊倒，结果丢掉了工作。既然无法阻挡，那就要真正的接纳这些难民，让他们在欧洲社会中找到新的存在感和认同感。如果做不到这一点，这些难民就会成为欧洲社会中的孤岛和飞地，就如同欧洲社会血管中的血块一样，造成瘀滞，引发社会的危机。

欧洲有没有能量和容量来接纳这些信仰不同的难民呢?历史证明欧洲可以容纳数量巨大的移民，包括穆斯林的移民。二战之后，欧洲从移民的输出地变成了输入地，大量的移民解决了劳动力短缺的问题。著名历史学家托尼·朱特说，“如果缺少这种脆弱而大多无组织的廉价又大量的移民，欧洲的繁荣也许就不会出现。”这些输入的移民很多是“客籍劳工”，他们没有居留权，也无法完整地分享福利保障。德国吸纳了大量的土耳其人，但德国的社会融合度还是非常高，并没有出现严重的种族问题。而默克尔对任何种族歧视的言行都保持高度的戒心，对于那些攻击难民或者难民安置点的行为，默克尔展现出来的就是“铁娘子”的一面。《查理周刊》事件之后，欧洲一度对恐怖主义袭击杯弓蛇影，但是融解一个社会内部的恐惧和疑虑，最好的办法是平等与包容。谁也不能保证涌入欧洲的难民队伍中没有极端主义者。即便这些难民中没有恐怖分子，也不能保证他们以后不会变，如果他们能够在欧洲安居乐业，在欧洲安下一个家，会让他们有种归属感。

一个健全的社会是消解恐怖主义的根本之道，这个社会必然是开放、包容的，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社会，这个概念随着现代化和全球化的展开，意味着每个人都可能跟陌生人共处，与不同信仰、肤色的人共同组成一个社会。那这个陌生人构成的社会，又如何形成一种认同感和归属感呢?这也是现代社会的脆弱之处。斯洛伐克就提出只愿意接收难民中的基督徒。欧洲这个概念从中世纪产生之后，就与基督教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欧洲也是随着基督教的传播而不断扩大。一千多年过去了，欧洲还没有越过宗教的边界，欧洲人可以包括天主教徒、新教徒，甚至东正教徒。当下的欧洲一体化已经达到了“欧洲”所代表的几乎所有的国家，下一步，欧洲需要越过宗教、文明的界线。难民的到来，迫使欧洲必须直面这个重大而棘手的问题。欧洲人对普世人权的倡导和坚守是不是可以包含穆斯林。

丹麦等一些国家开始降低难民所能够享受的福利标准，以此降低本国对难民的吸引力。而德国、瑞典这样慷慨人道的国家反倒遭遇一种困境：对难民好，就越增加本国的吸引力，久而久之，也会让自己不堪重负。默克尔一方面要求本国社会以人道的方式面对难民，另一方面也在建章立制，让欧洲国家分担难民潮，那些从欧盟一体化中获益匪浅的东欧国家也应该参与进来。如果东欧国家继续任性的话，就不要怪默克尔继续扮演“铁娘子”的角色了。欧盟主席容克最近发表了万言“盟情咨文”，呼吁欧洲团结起来接纳难民，他提示欧洲人，曾经我们都是难民。而默克尔也敦促容克制定出一套规则，让责任共担，毫无疑问，默克尔将成为容克坚强的后盾。

默克尔的底气来自于德国政府与社会之间的良性互动，来自于一个成熟健全的社会所具有活力和容量。默克尔说，民众出来迎接难民，着实令人感动。联邦政府和地方政府之间通力合作，如果地方财政出现问题，可以从银行获得低息甚至无息贷款。而政府要呼吁民众能够参与其中，如果有空余房间可以提供给难民居住，房租由政府来买单。只有就业，才能让这些难民在德国立足，而对于那些为改善经济状况而偷偷进入欧洲的西巴尔干国家的移民，德国是要坚决将他们遣返的。而对叙利亚的难民，德国是敞开大门的，这也体现出一种正义观。

默克尔说在希腊危机期间倍感孤独。当下欧洲难民潮的挑战要比希腊危机更甚，但是默克尔已经赢得了掌声，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去引领欧洲人学会与陌生人相处。未来，默克尔或许还会感到孤独，但是那种孤独可能来自于德国成为领导者之后“一览众山小”的孤独。谁也不能否认，默克尔治下的德国进入了一个新时代，一个经济社会乃至价值观全面胜出的德国“被邀请”来领导欧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