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怎么看待中国对镓锗实施出口管制

8月1日起，中国开始实行对镓和锗相关物项的出口管制，出口商在出口前须申请出口许可。据英国《金融时报》，欧盟贸易专员东布罗夫斯基斯(Valdis Dombrovskis)近日在媒体采访中批评中方该出口管制，称欧盟现在正在研究这些条款及其对供应链和欧盟产业的潜在影响。

不仅仅欧盟层面，中国的镓锗出口管制新规在欧盟层面和德国相关行业引发了高度警惕。引发警惕的首先是新规公布的时机。从时间上来说，中国出口管制公告的发布紧紧追随两桩事件。6月30日，荷兰政府公布对华先进半导体设备出口管制，这意味着荷兰加入了美日荷针对中国的联合行动。同一天，欧盟国家领导人同意了对华政策去风险方向。三天后，中国公布了将对镓和锗相关物项实施出口管制。

这两桩事件和出口管制新规只是时间关系，还是同时存在因果联系？有人将这次出口管制解读为一场发生在中美之间的、但可能对欧洲带来负面影响的芯片战。也有人认为，这是中国对西方释放的一个信号：在遏制中国上请三思而后行。西方媒体尝试在中国的《环球时报》英文版中寻找蛛丝马迹，该报以《在西方升级芯片战之际，中国对用于芯片制造的关键金属采取出口管制》为标题，并写道，中国商务部和海关总署发布的出口管制公告除了称出口管制是为了维护国家安全和利益之外，并没有谈到是什么促成该决定的细节，该公告发布在美国和其盟友加快对华半导体等领域的技术发展进行无情打击之时。

碰巧的是，一天之后，欧盟内部市场专员布雷顿和日本经济产业大臣签署了加强半导体供应合作的备忘录。同样偶然的是，德国经济部长哈贝克意欲推动的原材料基金有望落地，该十亿欧元级别的特别基金用于支持原材料项目，以减少对中国原材料的依赖。

布雷顿和哈贝克的新动向与出口管制新规在时间上的偶然性在于，欧盟和日本加强半导体供应合作并非针对中国出口管制这一单一事件而做出的反应。今年5月，G7国家发表的联合声明中也有关于联手加强供应链韧性的内容，尤其是在关键矿物、半导体和电池上。而哈贝克的特别基金想法也并非临时起意，新的地缘局势下，德国在关键原材料政策上寻求转变也并非来起因于镓和锗出口管制。但是，它们三者之间相互呼应、相互促进，共同为中欧之间、中德之间在关键领域上更少的合作、更大的疏离推波助澜。

引发警惕的第二个点在于该出口管制的性质和态势，到底是点到为止，还是风雨欲来？据Bloomberg，德国经济部长哈贝克已经表达过担忧，他表示，若中国将出口管制延伸到用于生产电动汽车电池的锂金属，将对德国的经济带来更大的问题。德国联邦经济和气候保护部议会国务秘书布朗特娜（Franziska Brantner）则对路透社表示不清楚该措施会对欧洲的原材料供应造成何种影响，并指出该管制目前而言只是出口管制，而非出口禁令。德国原材料署也作出过类似的推断。

在欧盟《关键原材料法》草案中，广泛应用于半导体材料和新能源等领域的镓和锗均位于关键原材料和战略原材料两份名单之列。欧盟的一份关于关键原材料的研究显示，在加工环节, 全球94%的镓和83%的锗都来自中国，而欧盟71%的镓和45%的锗供应都来自中国。据德国原材料署，在2020年到2022年期间，德国每年镓原材料进口中的50%到60%来自中国，其余来自于斯洛伐克，锗进口也主要来自于中国，另外一小部分来自比利时和丹麦。德国原材料署称，在过去的十来年间，中国在镓和锗的生产产能显著提高，由此也拉低了价格，包括澳大利亚和德国在内的一些国家因此停止了相关生产。由于镓市场的高度集中和从而带来的价格和供应风险，德国原材料署在2018年时已经在一份原材料风险分析中对此提出了警惕，而再追溯到2014年，德国原材料署将镓和锗列为潜在的关键原材料。

另一趋势则是，对该两种金属的需求正在增加。德国原材料署预测，至2040年，对镓的需求将是2018年时的两倍，而锗需求甚至将增加到四倍，从长期来看，增加的需求会推高价格，从而使得进口来源多样化的可能性也在增加。而经济研究所ifw今年的一份研究称，从短期来看，对镓和锗不断增加的需求不足以在较大程度上推动对供应的多样化和去中国化。

不过，ifw研究发生在出口管制新规之前，也许需求增加不足以带来多样化，但在一些观察人士和研究学者看来，中国的管制新规很可能会加速全球供应链的多样化趋势，加快欧洲在清洁技术和关键原材料上的去风险化进度，即使在短期和中期内，在镓和锗上实现多样化和取代中国供应几乎不可能。

在中国公布出口管制的第二天，德国工业联合会（BDI）表态，称中国的出口管制新规表明，德国和欧洲在加快减少在关键原材料上对中国的依赖何其紧迫，并呼吁欧盟层面加快《关键原材料法》的立法过程。今年3月，欧委会公布了《关键原材料法》草案。可以说，《关键原材料》草案就是一部关键原材料风险管理法和在某些关键原材料供应上的去中国化。而前文所提到的哈贝克的原材料特别基金想法和《关键原材料法》的性质一样，都是在关键原材料上的去风险。

有人担忧，如果中国在镓和锗出口管制上动真格，欧洲企业将遭受直接冲击。镓对高性能的半导体技术至关重要，尤其是使用氮化镓技术的功率半导体，而欧洲的半导体制造商尤其集中在这些领域，比如德国半导体制造商英飞凌生产基于氮化镓的功率器件。但也有人认为，鉴于中欧之间的相互依赖，中国在如何实施出口管制上会慎之又慎。

据德国《商报》，很多德国企业的镓的初级产品供应来源于弗莱伯格复合材料公司 (Freiberger Compound Materials)，这家德国企业的镓消耗量约占全球产量的10%，在用于智能手机信号增强器的砷化镓晶圆市场上的占比为65%，而它的镓供应则几乎仅来自于中国。在谈到中国镓和锗出口管制时，该企业负责人对路透社表示自己的客户无法看淡这件事情，并称整个行业气氛非常紧张，已经出现增加库存的抢购现象。

总的来说，德国可能受到影响的各界各企业目前正处于高度警惕和密切观望状态。比起出口管制的出台，如何执行它，对谁执行它，才是接下来更关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