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氢能战略中的进口目标能实现吗？

7月底，德国政府通过了新修订的国家氢能战略，修订版将用于制氢的电解槽装机容量2030年目标由原来的5吉瓦更新为10吉瓦，而管道运输网至2027/2028年达1800公里。像很多国家和地区一样，德国对绿氢这个未来清洁能源寄予厚望，尤其在制造业和重型卡车、航空和轮船交通的去碳化上，而为了实现2045年全面气候中和，2030年这个时间点也至关重要。

10吉瓦是个多大的目标？按照德国联邦政府的估算，2030年，德国对氢能的需求为95到130太瓦时，本土产能能覆盖30%到50%的需求。德国自己很清楚，在绿氢制造上，德国无法做到自给自足，其产能除了受限于风能和太阳能绿电建设力度，还受到本土氢能生产成本的影响。能源咨询机构Aurora Research对西班牙、摩洛哥、澳大利亚、智利、阿联酋和德国各国绿氢生产成本进行了比较后发现，至2030年，所有五个国家的生产成本都低于德国。即使加上运输费用和其他费用，除了阿联酋，从其他四国进口也可能比德国自产更便宜，而最划算的情况是通过管道运输的方式从西班牙进口绿氢。今年年初，在将巴塞罗那到马赛的氢能管道H2Med延长至德国一事上，法德两国达成了一致。当然，按照修订版氢能战略，至少在2030年前，在氢能管道到位之前，德国的氢能进口主要靠船运。

2030年时本土产能覆盖30%到50%的需求，这同时意味着，50%到70%的氢能供应得依赖进口。比起该战略中氢能自产目标是否具有雄心来，可能更紧迫的问题是，在氢能未来可能处于紧缺的状态下，战略中的进口供应有多安全，或者说，进口目标有多现实。在绿氢的全球竞技场上，竞争除了存在于谁能生产出更便宜的绿氢，还可能发生在进口国之间：怎样才能保障供应安全？如果说自产能力还可以在一定限度中靠自身努力，但一旦在很大程度上依赖进口，进口方能做的就只能和尽可能多的绿氢生产潜力国搞好关系，以稀释不确定性因素带来的供应风险，即广撒网。

德国已经把求氢的大网洒向了风能和太阳能丰富的各个国家和地区：沙特、摩洛哥、加拿大、阿联酋、哈萨克斯坦、纳米比亚等。在绿氢研究上，德国已经和澳大利亚、新西兰、荷兰、法国等国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而在氢能供应上，德国总理朔尔茨和副总理哈贝克去年一同赶往加拿大，其主要任务就是敲定氢能供应协议。按照协议，2025年起，德国可以获得来自加拿大的绿氢供应。目前，德国和上述国家在氢能上或进行了能源对话、氢能对话，或签订了意向书，或建立了能源伙伴关系，进度不一，而和加拿大之间的氢能关系算得上最确定、最具体。

德国在氢能供应上的广撒网，相当于目前被反复提及的多样化策略，以减少对单一国家的供应依赖。德国能源研究项目Ariadne 2021年底曾对德国氢能进口风险进行了研究，研究将出口国和供应商的数量和可替代性、运输方式的多样性、出口国的政治稳定性、氢能进口国之间的政治竞争都归纳为供应方风险因素。

而在能源咨询机构Aurora Research看来，在诸多不可控因素当中，德国实现绿氢进口目标最大的障碍是未来世界各地可供出口的绿氢实在有限。据该机构全球电解槽数据库，至2030年，大洋洲出口容量为25吉瓦，北美和南美15吉瓦，非洲则只有5吉瓦。

在德国更新国家氢能战略目标之前，弗劳恩霍夫环境、安全和能源技术研究所与德国经济研究所等几家研究机构对德国氢能进口未来情况和2020年版国家氢能战略目标之间的差距进行了研究。研究对德国氢能潜在供应国荷兰、西班牙、摩洛哥和智利的产能和出口潜能进行深入分析后发现，至2030年，即使这些国家的氢能出口全部都供应给德国一个国家，这些出口供应量也无法满足德国的需求，更何况，这些氢能生产国自身也仍处在发展清洁能源的起点，它们在可再生能源建设上的进展仍然缓慢。通俗地讲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以价值观一致、可以通过最划算的管道方式向德国出口绿氢的西班牙为例。弗劳恩霍夫研究称，从西班牙这些年来可再生能源的发展进度来看，西班牙能否达到自己设定的目标很值得怀疑，而且，西班牙自己的氢能战略规定，西班牙只有在满足了本国工业和交通领域的需求之后，才会考虑大规模地出口绿氢。研究同时指出，虽然，西班牙也有类似于联合各企业的平台HyDeal-Ambition，该平台将目标定在2030年以前提升用于出口的绿氢产能，但是，能否付诸行动并不确定。而且，西班牙绿氢的另一个不可控因素在于干旱和缺水情况。

再来看智利。智利的风能和太阳能相当丰富，而且，其产电和氢能生产的成本很低。但是，一方面，随着本国经济的发展，智利对氢能的需求也在增加，另一方面，用于运输氢能的船的可使用情况也存在不确定性。再加上，由于厄尔尼诺现象，智利也会经历干旱和缺水时期。弗劳恩霍夫研究还提到，德国还面临着来自北美、南美和日本的竞争，这些国家同样从智利进口氢能。

德国除了依赖于绿氢生产国绿氢发展的进度，Ariadne研究还指出了德国对欧盟其他国家的依赖性，即德国未来氢能进口安全在很大程度上依赖氢能运输过境国的支持。作为欧洲最大的能源消耗国德国，其人口密度超过欧洲国家的平均值，且拥有相对贫乏的可再生能源和强大的工业，这些使得德国成为欧盟国家中最依赖于一个高度整合的能源系统的国家。

德国不是没有意识到绿氢依赖进口所带来的不确定性，今年，德国政府还会研究和出台一部氢能进口战略，专门探讨如何解决氢能进口这个相当棘手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