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德国极右翼的发展势头越来越猛？

德国成立十年的极右翼政党选择党（AfD）正在不断刷新自己的记录：6月底，选择党候选人在德国东部图林根州索纳贝格县首次赢下地方行政长官选举，一周之后的7月初，该政党又在同样位于东部的萨克森-安哈尔特州拉贡-耶斯尼茨拿下全职镇长一职。而在民意调查中，INSA 7月25日结果显示，选择党在全德范围内的支持率为21.5%，仅次于最大反对党联盟党，成为第二大党，尽管该比例比上周结果略有0.5%的下滑。而在东部的一些州比如图林根州，选择党是最受欢迎的政党，支持率达32.9%。德国联邦宪法保卫局最新发布的宪法保护报告显示，极右翼人士人数比去年增长约14.5%，原因之一在于，联邦宪法保护局第一次将对其保持观察的选择党成员纳入统计范畴。联邦宪法保卫局局长称，选择党散播针对所有形式上的少数群体的仇恨和煽动性言论。有基民盟人士称，德国正在走向两极分化，就像美国经历的那样。

这些年来，德国和欧洲经历了接二连三的危机，反欧元、反移民、否认气候变暖归由人为造成的选择党抓住了这些接二连三的机会。2015年欧洲难民危机，选择党一夜暴富式地崛起，2017年突破了联邦议院的5%门槛，首次进入联邦议院，而后从疫情到而今的俄乌战争以来的能源危机和通胀，选择党乘胜追击的方式正如绿党联席主席所总结的，选择党靠的是制造恐惧，从而催生仇恨。也就是说，把恐惧换成仇恨，从仇恨中获取支持率，这就是他们的运作模式，在有些经济发展更落后、失业率更高的德国东部，选择党的支持率更高，这不是偶然。但其实，选择党本身无法提供解决问题的办法。

德国确实面临很多问题。能源价格的上涨，让德国逐渐丧失作为投资目的地的吸引力，从而引发制造业外流趋势。咨询公司安永今年5月发布的在德和在欧外商直接投资报告显示，2022年在德直接投资金额创下了2013年以来的最低，而且，在德直接投资已经历了连续五年的滑落，于此，德国在不断拉大自己和法国之间的差距。在汽车电动化转型中，一向让德国人引以为傲的德国汽车无论在中国市场，还是本土市场面临重重危机。而经济上陷入衰退让企业和消费者对前景保持悲观情绪，有人称，德国的经济衰退不只是技术性的、暂时的，而是更深度的衰退的前奏。无论是短期，还是中长期，德国还面临着劳动力和专业技术人才的短缺以及人口老化，建立在高技能人才和便宜能源的发展模式正在崩塌。而在特别具体、关乎所有普通民众的问题之一则是如何实现供暖转型，谁来为昂贵的供暖转型买单，这也是俄乌战争直接带来的问题。

面对选择党趁虚而入，各大党派，包括执政党和反对党，都在问同一个问题：那堵有意共同筑垒的、针对极右翼势力的防火墙失灵了吗？很多人都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认为选择党的势头表明，防火墙只是一个理论存在，现实中，它已然消亡。反对党左翼党人士称，反对党联盟党和执政党之一自民党在气候、移民和社会平等政策上的主张，越来越像选择党了，正是联盟党和自民党自己冲破了那堵防火墙。记者和专栏作家马滕施泰因（Harald Martenstein）称，对执政党不满的民众会投向反对党，而反对党联盟党却没有当好让民众信服的反对党，从而使得选择党目前独霸反对党的位置。他指出，困扰民众的问题真实存在，比如不受规范的移民、通胀和外流的工作岗位，而且，如果人们对这些问题表示不满，就被标记为右翼，没有政党可以抚慰这部分人的不安。而交通灯执政联盟给外界呈现出来的分歧不断，也被选择党拿来煽风点火，称“争执在主导着这个所谓的交通灯，这真的是一个糟到超乎想象的政府”。一份对选择党支持者的调查显示，67%的受访者表示，之所以选择选择党是出于对其他政党的失望。32%表示出于对选择党的信服。

那么，除了失望和抗议所导致的投向选择党，对选择党的信服是如何发生的呢？在移民问题上做文章一直是选择党的主业。选择党联席主席魏德尔对德国移民场景的表述技法大致如下：“德国已经丧失了吸引到有良好专业技能的人才的吸引力，只会从世界各地招引一群涌向德国社会福利体系上躺平的穷人。” 社会学者Klaus Dörre认为，德国东部的一些人认为自己作为工人、德国东部地区的人、甚至作为一个人三重地被贬低和不受重视。Dörre指出，极右翼人士让自己重新获得价值感的途径是将自我身份定义为德国人和爱国者，属于人民整体的一部分，而不是归属于某个阶层，他们也对社会问题重新定义，认为矛冲突并不是存在于上面和下面、劳动和资本之间，而是内外之间，他们呐喊，耗尽了德国财富的难民和其他移民这些闯入者，必须滚出去。而选择党获益于这部分人群。

更引人注目的趋势是，选择党不断展现自己的“一切皆有可能”，在一部分民众眼中，它作为政党的身份正在正常化、主流化。选择党人士甚至宣称，选择党正在成为一个大众政党。民调机构INSA关于“你是否绝不会投票给选择党”的调查提问结果显示，2020年，74%的受访者回答“是”，而今，这个比例成了55%，24.5%的人表示可以想象自己把票投给选择党。IfD调查也显示，27%的受访者称选择党是一个正常的民主的政党，该比例在2016年时为17%。而从其他政党的角度来看，和选择党合作的禁忌是否正在被打破？联盟党2018年定下了不与选择党、不与左翼党联盟的决定，而最近，基民盟主席梅尔茨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的说辞被外界解读为，联盟党不排除和选择党在地方政府层面的联盟，从而引发了争议。专栏作家马滕施泰因在分析其他政党和选择党合作的可能性时，称极左的绿党也通过政治上的合作和参政面临如何解决现实问题后而温和了。无论如何，至少按照目前的趋势来看，选择党参与更高层面的执政，可能已经变得不再不可想象了。

选择党的胜利不是偶然，或者昙花一现。明年，德国东部联邦州萨克森州、图灵根州和勃兰登堡州面临州议会选举，选择党大概率会从中收割更多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