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 作者:沈敏 / 胡若愚
在经历一场结果不出意外但暗藏危机的大选后,“四连胜”的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对内面临组阁难题,对外则面临如何领导欧洲联盟的挑战。
相比德国大选的波澜不惊,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在默克尔获胜后抛出“重塑欧洲”改革蓝图,似乎更能吸引眼球。这份宏大计划的核心是以“德法合作”为基础,统一欧元区财政政策并推进欧盟防务与安全合作。
作为近年来欧洲一体化进程的重要推手,默克尔向比自己小了将近两轮的马克龙伸出了合作之手,巴黎也主动拥抱柏林。继上月底赶在爱沙尼亚塔林欧盟峰会前会晤后,本月10日,默克尔和马克龙将共同出席第69届法兰克福书展开幕式。按照书展主席于尔根·布斯的说法,这象征德法紧密的关系和两位领导人对“强大、团结”欧洲的承诺。
只是,就领导和改革欧盟而言,无论是延续德国现有角色还是回归德法“双核驱动”,默克尔在国内国际两个层面都面临两难:在国内,德国政坛主流希望发挥在欧洲的领导力,但默克尔的潜在执政伙伴有异议;国际上,许多欧盟国家愿意德国当头,但一些成员国表示不服。
因此,对马克龙上月26日发表的“重塑欧洲”演讲,默克尔同月29日在塔林谨慎回应,德法对于欧盟改革方向的想法“高度一致”,尤其是马克龙关于在欧盟内统一公司税和破产法的提议,德国很同意。只是,细节仍待讨论。
这是默克尔对马克龙改革方案一个总体的肯定,但她所称“细节有待讨论”也并非只是托辞。就德、法两国国内情况和欧盟目前的局面而言,要按照马克龙设想去推进欧盟深度一体化,确实存在很多困难。
上海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主任郑春荣说,欧洲一体化进程伊始,法德两国就是“发动机”,彼时政治强、经济弱的法国与经济强、政治弱的德国形成互补。随着德国统一、法国综合国力趋弱,尤其是欧洲主权债务危机以来,“法德双轮”变成了“德法双轮”、乃至德国单独领导。
然而,欧洲历来有“欧洲的德国”还是“德国的欧洲”这一疑问。郑春荣告诉新华社记者,默克尔执政以来德国的一枝独秀,引发欧盟内部对德国“重拾霸权”的疑虑,甚至组建小集团抵制德国的领导。例如,在难民问题上,有匈牙利、捷克、波兰和斯洛伐克等4个东欧国家组成“维谢格拉德集团”;在财政问题上则有南欧国家集团。
“其他国家期望德国出钱相助,却不希望德国对自己发号施令。这便是德国如今在欧盟内面临的领导力困境,”郑春荣说。
德国也有“重振德法轴心”的需求。德国在欧盟历次危机的应对中,始终寻求先与法国达成共识,但由于法国国力相对衰弱,无法起到平衡德国力量的角色,仅仅是德国的“追随者”,甚至有时还与德国公开唱对台戏,例如联合南欧国家反对德国的财政紧缩政策。
默克尔进入第四个任期后,从综合实力看,德国将依然是欧盟内最重要的领导国家。但是,由于默克尔所在的基民盟/基社盟得票率下降,议会内还受到新崛起的右翼政党德国选择党掣肘,因此,新政府推行其欧洲政策的国内条件变差,在这种情况下,默克尔更需要与法国携手推动欧盟改革。
郑春荣认为,因此,默克尔在可行的范围里,需要呼应和支持马克龙的改革和建议,真正实现“德法双核”推进欧洲一体化,这最终也符合德国的利益,因为德国从一体化中获益最多。同时,德国也会寻求其他联盟与平台,来整合欧盟各方利益,例如德法意西四国机制、或者德法波之间的“魏玛三角”机制。
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副主任胡春春认为,2008年金融危机及其之后的欧债危机,暴露出欧盟许多结构性问题:比如有统一货币欧元,却无统一财政政策,无法给前者发展提供足够的支撑。很多经济学家认为,这是导致欧盟内部经济发展不均日趋严重的主要原因。马克龙提出设置欧盟财政部长和欧元区统一预算机制,应该会受到法国和德国坚定“欧洲主义者”的积极回应。
但是,默克尔从来就不是冒进的政治家。按照马克龙的设想,集合19个欧元区国家的统一预算,可能需要数千亿欧元,无论从默克尔的个性而言还是德国人的主流民意,都难以支持。
德国政界也会有不同意见,比如德国经济最强州巴伐利亚州的执政党基社盟就强调德国人不能当欧盟的“冤大头”。计划将与联盟党联合组阁的自民党反对声音也会比较大。自民党秉承传统自由市场经济理念,主张“市场多参与、国家少干预”。自民党党首克里斯蒂安·林德纳已表示不同意“德国额外掏腰包成立统一预算”的方案。
胡春春告诉新华社记者,关于重振德法双轮驱动、推进欧洲一体化,原则上没有人会说不,但对于德国人来说,关键是在整个方案中德国应该扮演什么角色。自2008年以来,德国主导下的欧盟采取紧缩财政政策,在很多经济议题上的对策相对保守,马克龙的提议可能过于激进,德国新政府恐怕不会全盘接受。
欧元区改革议题中,“统一预算”已经是相对温和的建议,尚且很难为德国全盘接受,更别提“欧元债券”了。马克龙深知这一点,此前已表示放弃寻求后者。用英国《金融时报》一篇评论的话说,尽管马克龙画的蓝图很宏大,“在欧元区,默克尔才是发号施令的人,而马克龙也不会和她吵。”